【故事篇章】烏藍陀x穆戮邇 NE：《寂終》Silence

從塞姆榭那確認了今天的工作、跟諾離娑打過意思意思的招呼，他頂著隨便抓過的亂髮走向他的會議室。
看著逐漸適應一般士兵生活的老同伴，他冷漠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，只是用已比從前平和許多的語氣揚聲吸引大家的注意。
　

「穆哥，習慣不了你的好脾氣啊。」年紀還小的笨蛋笑起來。
「怎麼人好多了結果長的還是一樣冷淡嘛！」還吊著左臂的前輩打趣地道。
「這樣是找不到伴的喔～」任何人都得尊一聲的姐姐調侃。
「無所謂，你們不想聽的話自己來看，不要看錯名字，我釘在這。」他將有碳跡的皮革以匕首釘在牆上。

「怎麼了穆哥？心情不好的樣子。」
「一會就沒事了，讓他去吧。」姐姐識相地攔住就要追上去的笨蛋。

他沒有理會還在騷動的會議室，直接接過一旁侍者遞上的外衣，邊披上身邊走向城下區。
今天大媽應該有在做生意。

儘管紋身和耳飾令他引人注目，他仍然獨身在大街小巷穿梭。踏過熟悉的路、熟悉的熱度，先前巷戰刮傷的牆，轉彎處替人接洽商務的小辦公室，一條無人的街。似乎又有個聲音在一旁告訴他走慢點看看風景。他倏地停了下來快速掃過四周，又哼笑了聲，生澀中有些自嘲。
加快腳步穿過市集周邊正要開始聚集的人潮，他一個閃身進了不起眼的小巷。
熟悉的濕氣和麵粉味頓時充滿鼻腔，他深深吸了滿胸膛，驀地鼻酸起來，又垂眼洩了些氣。
待他冷靜下來，在水霧後的半老身影也注意到了門口這個年輕人，遠遠地招呼道：「先坐吧。」
市集剛開始，店裡還沒有客人。他坐上角落隔壁的凳子，穩穩地坐住前三分之一確保不會傾斜。
「是你啊，怎地來這兒呢？不跟家人一起吃？」大媽說著多添了些菜葉，往櫃下找辣味香料。
「今天，不想。」他低低地答。
「需要說點什麼嗎？」大媽將滿盒的辛辣氣味連麵食一起放到他面前，那味道實在嗆人。
「不用。故意的麼？」他還未抬起頭。
「這一味嗆得出汗出水都是很正常的，慢慢吃吧。」她笑笑，回到矇矓的水霧後。

他讓湯氣在臉上蒸騰，直直地盯著並不清澈的水面上自己的倒影。這樣看著倒影的人在想些什麼呢？應該和現在的他不一樣吧。
整張臉都溫熱了起來，眼睛也是。他眼也不眨，只是微微動了嘴好像想說什麼，又抿起因蒸氣而舒緩了乾燥的唇。
他的頭垂得更低，閉上眼，前額的髮尖在湯面上點出幾波漣漪，還有更多漣漪，一圈一圈模糊了倒影。
手臂就算放到桌上仍因過度使力而顫抖，他抹抹臉，悶哼了聲，抬起頭伸手一下把那盒嗆鼻的氣味全倒進面前的碗裡。隨熱氣爆發的辛辣味道嗆得他掩住口鼻，忍不住咳出淚來。
他索性一直咳到稍微能平復下來，又看著紅褐色的湯汁，強勁的辛香讓人眼睛刺痛。
他將湯隨便地淋在大餅上，被浸透的大餅上頭舖著香菜葉和豆子。他記得坐這個位置的傢伙會試圖捲起來吃，然後把菜葉和豆掉在餐盤上，再撿起來想塞回去卻又從另一邊掉了一些出來，他看不下去便從他這側撕了一些餅將掉出來的料夾著吃掉，然後這個傢伙就笑了。
「笑什麼，吃得這麼邋遢。」
話才脫口而出，便消散在空蕩的空間裡。到底有沒有真的出聲，他也不確定。沒有人能回應。
方才有些光采的紅瞳又黯淡下來。
他想起那個喜歡照顧人卻又好像很缺心眼的傢伙。所謂的戰略到底算什麼？
　
－－「你們要的是我，不用再浪費心思開啟沒有意義的戰鬥了。我在這，見好就收吧。」
　
頭一次看著那傢伙的背影，竟比以前以為的都高大許多、也遙遠許多。
那麼可見而不可及。
　
喂，混帳，說好成功之後換你當導遊的。
一點消息也沒有啊。
充滿口腔和鼻間的辛辣嗆得他眼淚直流，他不想探究那麼多。
　
有人在門口吆喝著叫大媽領貨。他快快地解決剩下的食物，在盤上放了錢，掩住臉還咳著就趕緊跑了出去。

「喲，現在年輕人這麼急啊？還是那是哪個以前劫過我的貨的小夥子？跑這麼快。」
大媽在裡頭喊：「躲你這長的凶神惡煞的！還怕你打劫他呢。」
「我這叫英氣逼人，瞧瞧我這搬貨物練的身材。」
「行了再裝就不像了，拿進來吧老頭。」
　
他沿人少的巷子又一路回到城門處。跟那傢伙相處的時間根本沒有這樣損來損去的機會，那傢伙只會弱氣地笑笑哄著他。
那傢伙總是笑著，笑得那麼溫柔卻心事重重。
回到城內，他雖然低著頭緩慢地走，旁人還是自動尊敬地讓出他前方的路。
諾離娑說過，現在對面帝國政治情勢不是很好，最好別讓現任皇帝知道他們的親王跟我們的人有來往。
好歹告訴我期限啊，不然我私下變裝混進去也行吧。如果是以前的他絕對會任性地這麼說吧。

沒跟任何人說話便回到書房，機械式地看軍事文件和邊境勘察的回報，安排在外的人事調度，看地圖和海圖，一會便耗掉剩下的白日。
他交待外頭路過的侍者找信使來將處理好的公務分送出去，出來看看剛消失在遠方的夕陽，回房去披上簡單的長袍，向東側頂層走去。

「革命過了一整年，那牆還是沒修，塞姆榭你還真『不拘小節』啊。」
「留著吧，你也希望它留下的。」剛經過的門後傳出沉穩的聲音。
他一震，停下腳步。
「我沒有特別的意思，你知道的。」塞姆榭輕描淡寫地道：「還有，如果要抱怨下次可以直接進來，我不是諾離娑，不會整你。」
他沒有應聲，繼續走向階梯。
「穆戮邇，那不全是你的責任。」
最後一句話被他拋在背後。

西側的天空已是滿天星光閃爍，穆戮邇熟稔地沿外牆向上爬，在平頂上靠著尖塔坐下。
他不想再依賴誰，他信賴過的人一個一個都走了。他可以失去母親，可以失去重要的同伴，但這個國家失去不起一個精明的領導者和時時掛念人民幸福的親王。
最後他還是一個人在屋頂上仰望星空。
他知道，他已經知道每個人有自己的故事，所以他選擇一個人上來看星星。
然後他躺了下來，沐浴在清晰的星光和開始降溫的沙漠之風中。
那傢伙會不會又和誰一起看著星空、用那平和的聲音訴說動人的神話，那雙金色的眼睛會難得地充滿光亮，帶著難掩的憧憬望向比星空更遠的地方。
而聽故事的人也許和自己一開始一樣，只是無聊地數著雜亂的白點，隨便應幾聲便睡著了。
然後金色的眼睛會笑瞇起來，替睡著的人蓋上他自己的外袍。
穆戮邇這才意識到自己咬著下唇。
他習慣性地哼一聲，抬眼仰望此時無比燦爛的星空。也許不去看，就能當作有個人在他身邊。
他伸直手臂指向天空，描繪印象中星座的形狀。
今天也會一起看著星空吧。

它們不會離開。
穆戮邇淡淡地舒展了眉。